小灯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晕过去。
“不用担心,你义兄没有受伤,顾家给了二皇子第三个交代。”顾瑾玉扶住他,在他耳边叹息,“张等晴毕竟是伴你长大的,为顾念着你,张等晴的处置改成流放参军。”
杖毙是顾琰提的,参军是顾平瀚力求的。但顾瑾玉明白,不管有没有昨夜的事,顾琰迟早会让张等晴死,不是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易地杀掉,就是让顾小灯亲手上阵。
他既然一开始同意让顾小灯留在顾家,就是把顾小灯当做有用之人,有用之人需要规训调教,尤其是沾了一身外界下贱气息的。要让顾小灯听话,先要让他无人可依,张等晴必死不可,早晚罢了。
现在是便宜了张等晴,亏折了顾平瀚,愈发合顾瑾玉心意。
“参哪的军?”
“傻瓜。”顾瑾玉真心实意地唤他,“自然是我们顾家的军。只是他得罪了二皇子,我们需得把他送到远一点的地方去。”
顾小灯松了口气,随即泪如雨下:“一个晚上而已,怎么就这样了……我哥一定得走吗?那个二皇子真要这么过分吗?要是实在没办法,真得走,那我哥什么时候出发?我要去看他……”
“就在方才。”
顾小灯止住了碎碎念,茫然地看向顾瑾玉。
“就在方才,张等晴已经被送走了。我派出花烬跟着他,你不用担心,待他安定了,想来一定会写信寄给你。”
顾小灯浑身寒颤,随即奋力起身,炮仗一样想往外跑。
顾瑾玉单手就捞住了他的腰身,从后环住安慰他:“好了,好了,没关系的,义兄走了,但是这里还有你的亲手足不是吗?别难过,小灯,你还有我。”
顾小灯折腾了半晌,哭得没了力气,膝盖一软往下栽,被顾瑾玉捞起来,捞到腿上抱住哄。
顾小灯失魂落魄,靠着他喃喃:“能不能不要让我和我哥分开啊?我适应不了,不然让我也去参军好吗?”
顾瑾玉顺顺他脊背,心情很舒畅,语气很伤感:“父王他们怎会让你去,你可是他们失而复得的亲生子。至于张等晴,参军于他未必不是好事,你不愿他离开,难道希望他一直做个小厮吗?你义兄本就会武功,来日能建功立业也不可知。”
现在他哄起他来堪称得心应手:“中元节那天,你不是还要我帮你怎么学功课,怎么尽快适应顾家吗?待你学有所成,表现好了,到时求告父王让张等晴悄悄回来,一切就水到渠成了。”
顾小灯哭了许久才缓了过来,抱着他问:“我应该怎么做?”
顾瑾玉抚着他薄薄的肩背,耳边隐约响起了很久以前顾琰和安若仪规训他的第一要义。
“‘在父王和母妃面前,恭顺和怯懦是唯一的美德’。”
所以,放弃天真,拥抱此间吧。
和我一起溺进池子里。
下午,顾小灯一个人扒着窗台望天发呆,顾瑾玉迫于交际又出去了,留下一堆仆婢照看他,他便搬着椅子坐到窗口,背对一屋子无声的注视,等着海东青捎信息回来。
但凡有振翅声掠过,他就探头去望一眼。
秋来众芳歇,午后的阳光不盛,无法照暖人。顾小灯拢着手想了一下午,尽力想些灿烂的,想到养父张康夜临终前只说他处境危险,没说到张等晴,便祈祷养父不是在哄他。
仔细想想,被江湖坏人盯着的不是张等晴,他本来不用和他一起留在顾家束缚的。
如果不是为了他,更不用受气受委屈还受罪。
顾小灯发着呆想了许多,一晃神就见夕阳西垂,海东青还没有回来,陌生的年长管事来了。
“表公子,王爷请您走一趟。”
顾小灯心头突突,起身要跟着去,其他仆婢又拦住了他,不由分说地把他一番捯饬。不过再怎么捯饬,他那双红肿的眼也遮掩不住。
跟着那年长管事出去后,他试探着在路上询问一些事端,周遭无人回答他,有的只是客套的恭敬的敷衍。
顾小灯越发不安,走在路上无瑕顾及西昌园的繁华,手心盗汗地惶惶了一路。
管事带他走进一座院落,此时夕阳尽散,穿过威严无声的府军、噤若寒蝉的仆婢,顾小灯被带进院里的正堂,灯火通明,顾琰坐在上座。
镇北王即便不言不动,气场也强势逼人,顾小灯的脊背仿佛沾上一场秋霜,很快手脚发冷。
踏进正堂,大门依旧洞开不掩,门里灯火通明,门外夜色朦胧。
顾小灯脸色苍白地向前走,在满堂死寂里干杵了一会,才猛然想起学过的规矩,跪叩请安。
顾琰的气场太强,强得盖住了正堂里其他人的存在感,顾小灯起身时才发现两边座位有人,除了顾平瀚不在,二姐、顾瑾玉、小弟都在。
他们目不斜视,坐姿端正,从长到幼都美丽非凡,活像一列雕塑。
顾小灯愈发惶然,低头站在堂中间瑟缩,忽听到顾琰又冷又沉的声音压下来:“知道为何召你来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