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瑾玉的眼睛像刀像寒星,如果不流泪顾小灯便不觉得他可怜,可苏明雅不同。
苏明雅长了一双伤情的眼睛,就像一口干涸的水潭。
只看了一会,顾小灯就不愿与他对视,扭头去想他的可恶之处。
苏明雅俯身将他掰回来,并捉起他的手放在脸上,低声道:“你摸摸我。”
肌肤相贴的瞬间,两个人都止不住战栗,顾小灯慌张惊悸,苏明雅熬得眼神恍惚,说话也恍惚了:“我变了吗?你一点也没有变,我呢?”
“你、你放开我。”顾小灯炸毛的小动物一样,怕他甚于其他任何人,“苏公子,我们好好说话,别动手动脚。”
苏明雅偏不放,阖上双眼将侧脸贴在顾小灯的掌心里,宛如一个吸了什么药物的瘾君子。
他执拗地追问:“我变了么?”
顾小灯掌心发汗:“七年之久……”
苏明雅闭着双眼蹭到了他指尖,让他的指腹覆盖在自己眼睛上,只要顾小灯的手用力,便能戳瞎他的眼珠子。
顾小灯却再度陷入了沉默。
苏明雅有些急迫,可不知道是否是这七年过于漫长,他的身体在日复一日的生病和伪装中丧失了诠释正常情绪的能力,不管怎么急,脸上依旧是无甚表情的平静模样:“不问我抓你来是为了什么吗。”
顾小灯轻轻地附和他:“为什么呢?”
苏明雅低头道:“我想要你回到我身边。”
“哦。”
“我想要囚禁你。”
“啊……”
苏明雅听着他软乎乎的应声,那种心焦如焚的感觉又卷土重来。
他如此不要脸地囚禁他,需求很简单,便是要让他们回到四年前,更确切的说是让顾小灯回到冬狩之前在明烛间的那段日子,那段对他千依百顺、又依赖又纵容的日子,那时他惶惶不安,像只担惊受怕的家猫,世界只有他苏明雅一个人,每天都与他亲吻,拥抱,夜里合衣相拥而眠。
苏明雅是如此病态,卑鄙无耻地怀念那段顾小灯的低谷状态。
同我说话。
像你以前那样生机勃勃的,在我耳边絮絮叨叨一样地说话。
苏明雅心中的焦虑几乎要破土而出,却总是在最后关头梗在心口。
七年之中,他逐渐明白了权势对他的异化,整个苏家阖族对他个人意志的倾轧,他抵抗不了,更扭转不了囊括了苏家的长洛。
他知道顾小灯憎恶用这种威逼手段来强迫他,可他若不这样,若不面目全非地借助最厌恶、却又最习惯的权力,他怎么绕开顾瑾玉,怎么再与他共处?
他只能成为顾小灯最讨厌的那一类人,因为不这样,他毫无胜算。
他急剧地想把一切都剖开给他看,然而他好像变成了哑巴,从贵胄变成了野人。
“可是……”
顾小灯轻轻小小的声音在他耳边荡开一圈涟漪。
苏明雅猛然睁开眼睛,无比期待地看向他。
顾小灯却没有看向他,眼神聚焦在虚空中:“是你自己不要我的啊。”
苏明雅脑中似乎回荡起了震耳欲聋的钟声。
顾小灯热乎乎的手贴着他,低下头去,又重复地小声指控他:“明明是你自己不要我的啊。”
春日之下,苏明雅抖着手附过去,死死抱住了他。
第一声忏悔破土而出。
“对不起。”
十三夜,夜色如水,海东青花烬困哒哒地抓在祝留肩上,一鹰两人从城外的霜刃阁赶到顾家。
祝留昨日截到顾瑾玉发往霜刃阁的信,当即跟着花烬一同跑回了师门,循着顾瑾玉的嘱咐来催促南境蛊毒的探查进展。
当今阁主是个性子散漫的鹰控小老头,与他有半师之谊,听他来催促便吹胡子瞪眼:“催什么催!这种境外麻烦事也来交托,你这臭小子跟定北货学坏了,不是好东西。”
霜刃阁的建立与传沿都同皇室千丝万缕,从前对顾家、对顾瑾玉的私下要求算是有求必应,多年前便颇有将顾瑾玉视为下任顾氏家主的意思。
顾瑾玉曝出不是顾家子嗣时,小老头阁主也是吹胡子瞪眼,在阁中嘀嘀咕咕“我当他是皇室后裔才老给他面子的,结果他竟是个西贝货”,后来顾瑾玉北征而归,小老头就勉为其难地把“西贝货”的外号升成“定北货”。
祝留抱着花烬一惊一乍地把信笺递过去,小老头连鹰带信薅去看,撸着花烬叽叽歪歪地读信与评价:“南境是葛家管的,你主子是闲得吃屁才想插手吗?还有,南境那批异族人翻不出什么大浪,百年前就被当年的大长公主屠得差不多了,如今更是收服的收服,驱逐的驱逐,南蛊邪术早失传了,南毒才遗臭百年,现在就算还有南境人跳大神,那有何惧?北戎都能平,区区南……”
小老头忽然卡住,看顾瑾玉信笺末端一笔带过的话:【中蛊非中毒,不知心魂改,我知己心不变,直觉却不然】
因这话,霜刃阁陀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