浮云卿艰难地站起身,侧身一望,腿身分离的骏马只抽搐了一会儿,接着就咽了气。骏马死不瞑目,亮晶晶的眼紧盯着她。浮云卿跛着脚走过去,把马的眼皮覆下来,继而一瘸一拐地朝前走。
还来得及,一切还来得及……
天大寒,白天大雾弥漫,到处雾蒙蒙的,十指外根本看不清人影。
在刘岑眼里,邓州起兵,原本占尽天时地利人和。哪想天一亮,西北风往军营里刮,清濛山反倒成了逆风的地方。他精心筹备的策略竟被禁军一一攻破,虢州军连连败退,将士们士气大减。
刘岑心里一沉,不过仍吆喝着让大批将士冲锋,尽管在此之前,已经折去小一万人。
他有一张保底的牌——川口江。虢州军精通水战,只要中道不出什么茬子,他们一定能逆风翻盘!
在渡江前,敬亭颐始终待在军帐里做军师,以不变应万变。兄弟们一个接一个倒下,血腥味隔着层层帐帘,直冲他的鼻腔。
他是所有人的希望,不到最后时刻,大家都想让他待在帐里,安稳军心。敬亭颐一袭白衣,待在军帐里,不断听将士来禀报前线最新的情况。
听到小一万将士牺牲后,敬亭颐额前青筋猛跳,再也坐不住,猛地站起身,不顾将士阻拦,执意要跟着大部队渡江作战。
刘岑责怪他将战争当儿戏。平时穿着明光甲胄耀武扬威,真上前线战场了,甲胄与佩刀全都没带。
“打仗,你穿白衣裳?好,好得很!”刘岑气得咬牙切齿。他乖巧听话的儿子,自从去了公主府,心里就只剩情情爱爱。刘岑心里想,待事成,一定要当着敬亭颐的面,将那祸水公主抽筋拔骨。
川口江纵深长,大大小小几百艘船只遇大雾阻拦,得等半晌才能睐见禁军的身影。
江面上约莫几千将士,剩下几万人,都站在江对岸蓄势待发。刘岑想,就算他们江战惨败,还有江岸上几万人能撑大半天。按计划,这时候江东路派来的援军该赶到了。届时江东与燕云十六州一起造反,他就不信,拼上一切还压不住禁军!
忽视掉敬亭颐异常的心不在焉,刘岑站在船头,挥斥方遒。
第一艘船成功击退禁军。
第二艘船成功击退禁军。
……
前方捷报不断,刘岑终于绽开笑容,声嘶力竭地大喊“太好了!”
直到刘师门慌张踅来前,他一直处在无比亢奋的状态。
“主家,大事不好!岸上几万人全中了毒,他们,他们已经全都……”
刘师门抖成筛子,跪在刘岑面前,涕泗横流。
“是昨晚的牛羊肉有问题……”刘师门绝望地说,“尝膳官与厨子早被收买了!他们在肉里下了毒,事发后全都服毒自尽。尝膳官和厨子都是我千挑万选的人,不曾想,他们竟被腐蚀了。几万人的大宴啊,大家几乎都吃了肉。他们下的是毒性强的毒药,刚刚毒发……这是蓄谋而为。”
此刻,刘师门像只发出了最后一声绝唱的精卫。说完话,不等众人反应,长刀抹了脖子,投江而死。
刘岑怔忡地连连后退,佝偻的脊背撞上船身。再一眨眼,滚烫的泪水铺了满面。大家都听到了刘师门的话,一时哀嚎声不绝。刘岑低喃:“天要亡我,天要亡我。”
话落猛地反应过来,气愤地揪住敬亭颐的衣襟,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肉里有毒……你根本就不想反!”
几万人一齐毒发而死,这场仗不打自败。
命里注定有这一劫。
敬亭颐面色苍白,“昨晚,肉香得异常,我只当是错觉。不曾想……”
他根本不想反是真,知情不报是假。在他的计划里,川口江一战,他会联合禁军,逼退虢州军。
不用任何人前来劝降,被大家当作救世主的他,被大家信赖的他,会承包一切罪恶,在最关键的时刻叛变。
他心里清楚,像知道虢州军会惨败那样清楚,在这场局里,他会输得彻底。
他死不足惜,可官家分明答应过他,只要他死,就会放过其他人。
只要他死。
可现在,其他人中毒而死。官家言而无信,却要无辜之人付出代价。
对峙之时,又听传信将士一声声地倾诉噩耗。
“江东诸路前来营救是假,他们根本没分裂!”
“燕云十六州被陇西军死死控制,那里已经沦陷了!”
……
忽地大风四起,寒潮突来。终年不冻的川口江,不过半晌功夫,湖面就结了数层冰。数百艘船被冰面禁锢,动弹不得。偏偏这时浓雾消散,对面的风景全都显露出来。
禁军站在对岸看笑话,而擅长江上作战的虢州军,被封在冰里。他们傻愣愣地待在船上不知所措,禁军见了,哈哈大笑。
笑声无比清晰地传到刘岑耳里。人要面子,年纪越大,越要面子。年青人鲁莽办事,顶多被嘲笑几句。而他是个半只脚都快要踏进棺材的老人,再也承受不起嘲笑,哪怕是一